志愿者抗疫记|法国留学生:君问归期未有期

作者:异乡好居时间:2020-04-08

1月23日,面对汹涌而至的新冠疫情,市政厅栏目组织了 “全球看武汉” 志愿者群,向国内及时传递和翻译疫情相关的信息和 防疫指南 。一个月后,面对全球大流行病的蔓延趋势,我们又招募了更多的志愿者,将一些 生活防疫指南 翻译成不同语言,传递到全球各地。

在我们的志愿者群里有00后的高中生,也有 大学教授;有在国外留学生活的中国人,也有在中国生活多年的外籍人士,还有生活在武汉和湖北的普通人。不论处境如何,每个志愿者都在积极地贡献自己的力量。我们希望把这些志愿者的故事讲述出来,感谢所有“全球看武汉”志愿者默默无闻的付出。

法国当地时间3月16日,总统马克龙通过电视讲话 宣布,自17日12时起,禁止民众在未来15天内进行除食品购买、工作和就医以外的所有非必要出行,关闭欧盟和申根区边境30天。

“戒严”令发布前几个小时,罗婷刚从戴高乐机场起飞。2016年她开始了巴黎的留学生涯,今年是她的毕业季。飞机落地后才看到消息,“算是侥幸赶上了戒严令生效前的最后一班回国飞机”,她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

罗婷之前,有人因政策变动被滞留在新加坡机场的中转途中,而她之后,航班大面积缩减。3月26日,中国民航局通知,国内各航空公司经营任一国家航线只能保留一条,每周经营班次不得超过一班。

“君问归期未有期”,和她一样,眼下这是许多归国者的状态。

以下为受访者口述整理:

买票前24小时,票价调整了18次

3月16日,马克龙宣布全法戒严。实际上一个礼拜之前已经有风声,巴黎可能会封城。那时我就把各种可能的选择一一列出来,是走是留。很多留学生和我一样,最早有人10号左右就买票回国了。

最初,回国并不是我的最优解。我今年毕业,要找工作,学校还有课和一些实习项目。之前在法国已经面试了四五家企业,结果疫情一来,一切都被打乱了。

一种选择是留在巴黎。有可能封城的风声传出后,我已经开始囤粮了。最先买的是食物、罐头、米、面,接着是生活物资,厕纸、洗手液。后来感觉戒严越来越“近”,又去买了一批新鲜蔬菜。我发过一次朋友圈,调侃自己像在估算市场规模一样推进囤粮计划,每天计算着会隔离多久,要囤多少东西,其实很六神无主。

一切都没经验。我第一批罐头就买错了,回家才发现不能直接拉开,需要开罐器。我试过用菜刀,没成功,就放在一边,想着万一哪天真的弹尽粮绝总能把它弄开,作为最后的口粮。

亚裔是最早开始囤积物资的,法国同学对此不以为然。我1月初回过一次国,当时微博已经有讨论武汉出现奇怪的流行病,等我回到法国后不久,武汉的疫情就暴发了。

华人校友会组织了募捐,前期比较重要的是武汉大学校友会。我捐了钱,也有人捐了口罩,那时候留学生们还自嘲是“买空欧洲,运回祖国”,现在是反向了。

我和朋友还参与翻译了 法语版的生活防疫指南和居家隔离指南,很开心能学以致用,希望疫情前,大家真的能互通有无。

最初和周围朋友聊需要重视防护,大部分欧洲人都觉得是我想太多,过度紧张,除了印度同学。在法国读商科的印度学生很多是工程师背景,给人感觉比较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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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5日,临行前一天的卢森堡公园。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生活物品究竟要怎么消毒,似乎一直没有个权威说法,这些都是疫情带给人的无形压力。即便留在巴黎,以我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太适合一个人住,遥遥无期地等下去。所以当时和一个朋友商量,真要戒严了就搬到一起,彼此支撑。

还有一个选项是“投奔”男友,他老家在布列塔尼,相对巴黎人口密度低。但他也遇到了特殊状况。

就在法国宣布戒严前一天,他爸爸住进了医院,16号做了腿部手术,这也是法国最后一天允许非新冠病毒的患者住院。戒严后,一切“非必要”的诊疗都停下来,所有资源让位于疫情救治。

我劝过他把手术延后,医院是高风险地带。但为了这个手术,他爸爸已经等了两个多月。正常情况下,术后还需要留院观察一阵,但现在只能迅速出院。岛暂时回不成,他们先在巴黎的家里静养。

离开法国前一阵,歧视已经很普遍了,戴着口罩的亚裔总会引得路人侧目,有人干脆直接叫你“新冠病毒”。

一次路过一间餐厅,有个女店员和同伴说“你看,那个新冠病毒又来了”,我突然就爆发了,冲她吼“你在说什么”。她也愣住了,可能很少看到亚洲人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吧。通常我们会倾向于息事宁人,但必要时应该站出来,把想说的话表达出来。

其实我和那家餐厅的人很熟,每天路过都会打招呼,但突然之间成了陌生人。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遗憾,偏见、误解、碎片化的信息,如果大家都以偏概全看待彼此,不同国家和民族逐渐割裂,这才是这场疫病带来的最可怕病症吧。

3月14日,法国宣布关闭所有非必要的经营场所。那晚我买的回国机票。

订票软件上能看到过去24小时的票价变化,我印象很深,我的那张票在前24小时内调价了18次。当时经济舱已经卖完,直飞航班只剩下头等舱,一张票7万。我抢到了一张商务舱,4万块。

中转航班的不确定性因素更多,政策一天一变。有同学在新加坡转机时就遇到临时政策变化,被滞留在机场。迫于无奈,有同学买了多张机票,不同日期、不同时间点、不同航空公司。现在一票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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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的街头和遛狗的邻居。

一步步“打折”的信任

我周围,更多留学生还是留在法国。有人面临实习、求职,还有一些是与国内院校合作的项目,需要考虑回国后留学资格认证的问题,各种现实的考虑。

最近我也一直在回想,促使我们回来的原因可能还是在于担忧。过去几个月,信任一步步“打折”。

3月2号,校方邮件通知大家,除中国湖北以外,从其他高风险地区回法的学生不需要再进行14天的隔离,可以照常回校上课,这是法国高等教育部的建议。那一天法国的确诊病例是191例,死亡3例。但当时邻国意大利,疫情已经大暴发,确诊者超过了2000例。

我们写了一封联名信发给校长,提出一些建议。中国学生和印度学生都有参与联署。

比如提醒校方无症状者同样具有传染性,这和法国卫生部当时的宣传不同,校方应该予以足够重视。考虑到学校所在地区与北意大利的紧密联系,必要时需要考虑关闭校园。此外我们还建议校方提供网络授课,起码尊重有意愿的同学在家上课,希望想要戴口罩的同学能够得到尊重。

很快收到了校长回复,他的言辞很委婉,但字里行间还是能感受到他是在用政策来“压”你。当时其他学校已经有了一些改变。巴黎政治学院已经有300多名同学主动要求自我隔离,法国北方高等商学院(EDHEC)的中国留学生投票要求停课,这先于马克龙宣布学校停课。

校长这样回应:“眼下,我们无法提供在线课程,仍会继续课堂教学,这是我们教育理念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此外,法国政府尚未有官方指示,建议大家照常生活。”他还加了一句,“建议组织一场学生讨论会,所有关注这一问题的人都可以加入,共同讨论目前的局势和可能的应对措施。”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要线下办大会,只能说很无奈吧。我们的校园在巴黎近郊,从我家到校园,地铁转火车,单程需要一个半小时。

目前我们学校也已经有确诊病例了,但并不是官方公布的。有三名学生通过个人的Facebook公布,还有一位老师,之前刚从新加坡回法,也是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声明,因为确诊新冠在家隔离,改为网课。

法国官方不公开确诊者信息,应该是因为隐私。但国内也有过类似的争论,不公开会不会影响临近地区的安全。

法国要求关闭非必要的经营性场所那天,我出了门,一路上经过很多家Tabac——法国的烟草专卖店,每一家门口都在大排长队。

不同政治立场的人能够有效沟通吗?

我住在玛黑区,这里是潮人聚集区,有同性恋酒吧,也有各种有趣的小店,不远处就是共和国广场。巴黎唯一一家Supreme店就在我家门口,平常日子里,站在窗前就能看到门口排队的亚裔面孔,每天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疫情来了,队伍短了,亚裔面孔戴起了口罩,后来店也关了。

但欧洲年轻人更多是不以为意吧。宣布停课后,很多欧洲同学的第一反应是又可以开派对了。

法国媒体也在关注一些防疫的薄弱环节,比如巴黎移民、难民相对集中的18、19区,以及无家可归者。戒严令生效后,人们需要有出行许可才能上街,但在有的地区,露天市场还是照常,人头攒动。

很多问题都是痼疾,比如移民、难民问题,每个地铁站都能看到无家可归者,疫情会不会在这些点上暴发?法国政府有做努力,但收效甚微。

相比实际有效的举措,更多听到的是一些关于正义性的讨论。

有一次听广播,记者引用了另一位女权主义者提出的问题,当闭校闭店,大家远程办公,家里的孩子谁来带。

法国文化鼓励争辩。但你总能感受到,人们更倾向于站在自己的框里,指责对方的那个框。法国最受欢迎的节目是电视辩论类。我曾经旁听过一次欧洲议会选举的现场辩论,当时很震惊,到最后几乎每个人都在同时开口说话,谁也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还是要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这种交流还有效吗?感觉像是两个人在同时打两个壁球,球撞到墙面再弹回来,彼此是平行的。

这些问题一直都在,疫情似乎只是个加速器。

君问归期未有期

我很幸运了,当时想过最糟糕的状况是在法国被感染,或是回程路上遇到各种状况。

有的同学需要靠奖学金、实习工资来维持自己的生活,经济成为一大困难。有的已经在法国找到了工作,但突然被用人单位告知,招聘计划因疫情延后、收缩或干脆取消。经济下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我在巴黎的房子还没有退租,还需要为空关的房子交房租。走的时候太匆忙,法国的政策退租需要提前一个月告知房东。我没有时间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们建了一个群,学校里最近30天内回国或计划回国的朋友们,90人上下。有人10号左右进群,但最终买了4月初的票,当初可能是想观望看看,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国。

“君问归期未有期”,这是现在很多人的状态,我也是如此。

走的那天,我全副武装,口罩、帽子,找男友借来了滑雪用的护目镜,没买到防护服就改了下衣服的防尘罩代替,后来飞机实在太热也没穿,垫在座位上。16号戴高乐机场的候机人群里,很多人没有防护措施。

到达浦东机场很顺利,机场外有大巴负责把入境者送达相应的位置,有个大巴司机发了脾气,“之前国内出问题,你们一个个跑去国外,现在国外有问题了又跑回来,把病毒带回来”。我想和他说那句话,中国人民打上半场,外国人打下半场,我们留学生要打全场。但最终作罢。

我目前还在14天的隔离期中,需要每天进行两次体温报备。居家隔离期间也非常忙碌,期末考试、面试,还有实习项目,全部远程操作。现在的经济形势不容乐观,我也在想办法找找国内的工作。

现在每天起床还会听法国的广播,不时和法国的朋友联系,互通有无。

毕竟,疫情面前,大家似乎都是受害者。

(因受访者要求,罗婷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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