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州学人时间：2018-07-12来源：神州学人
来到西班牙的第一个月住在语言学校提供的学生宿舍。不知不觉一个月的租期已满，我开始四处找寻我在西班牙的第一个“家”。就这样才有了我和西班牙老太太——Prime的一段故事。
一天，我在一家台湾店买食物，突然看到张贴着的租房广告，房东是一位西班牙老太太，随即我便询问店主是否知道这位房东，恰巧她们是老相识了，通过店主的介绍，我多少对这位房东有了些认识。一位西班牙老人，独自生活，身体欠佳，人很随和友好，不喜欢吵闹。我在脑海中多少已浮现出了她大致的轮廓。于是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同她电话联系后，来到了她的住处。一套装饰简单又略显老旧的房间被这位勤快的老人布置得井井有条，干净清爽。除了她作为房东之外，还有一个来自南京的男孩，另一个是土耳其留学生。仅剩下一间不大但采光极好的房间。边看房子设施，边同她闲聊，感觉她为人特别亲切，再加上房间还住着一个中国同胞，我当即决定把自己的小窝就安定到这里了。
很快，在同胞室友的帮助下我将行李搬了过来，他们帮我一同打扫布置房间。初到新的地方，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规矩，这里也不例外，幸好有自己同胞在，彼此语言相通，免去了许多与房东沟通上的不便，自然也就更快地熟悉了这个家。
每天房东总是第一个起床，由于我的语言课程也选在了上午，所以当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刻，厨房里总是会出现我们俩的身影。一句轻声的简单问候总是从“Hola”开始，之后各自在忙着准备早餐的同时，也会询问对方昨晚睡得如何。每当我结束课程回家准备午饭时，她总会推着自己的小购物车，穿着整齐干净，脖子上围系着一块丝巾，嘴上抹了一点口红，身上总是喷些香水，金黄色的头发常常被梳得整整齐齐，然后洋溢着微笑出门购物。晚上她总是在厨房里一待就是好长时间，她的肠胃不好，医生建议她多吃细纤维和五谷杂粮，禁吃油腻油炸食物，所以她通常都是从中国店买很多杂粮、蔬菜与海带，在锅中用清水煮。看着她吃着这些无味的食物，我有时也会为她不能同我们一起“吃香喝辣”而感到惋惜，而她却总是在我们面前“炫耀”自己的食物有多么的健康。除了有肠胃上的问题之外，她的脊背也曾动过大手术，现在依然有些问题，而且不断在医治。有时她购物回来后总是先倚靠着座椅休息片刻，从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可以料想她的脊背又在微微作痛了。
平时在家里，大家相处得十分友好，经常是洋溢着欢声笑语。大家仿佛已成了一家人。在这样一位祖母辈的老婆婆眼中，我们3个男孩子仿佛永远都是些长不大的孩子，一不留意我们就把厨房、浴室弄得又脏又乱，她经常会督促我们清洁打扫。闲暇时她还会做些西班牙特色饭菜给我们吃，也会教我们如何做饭、打扫房间，甚至是如何熨衣服。有时我们晾在阳台忘收的衣服，她都会帮我们取回并叠整齐安放好。在我们心中她仿佛是我们在国外的一个祖母，我和室友老辰也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她搬东西或干些体力活，因为知道她的腰背不好，所以我们也总在默默地关心着她。
后来她开始不断地和我们讲述她的人生故事，作为家中的长女，她身上承担着更多的责任与义务。她的父亲是一位公路工人，一次工作事故夺去了他的生命，此后她同母亲便承担起了养活这个家、养育弟弟妹妹的责任。她没接受过太多的教育，在年轻貌美的年华同她的男友一起到德国打工，之后他们结婚，并生下了他们的长女，返回西班牙，然后又养育了一双儿女。时光太无情，总是在人们的面容上留下太多沧桑的痕迹。我曾看过她年轻时的照片，一头金发，个子虽说不高，但面目清秀，整个人显得十分精干。时光荏苒，相片内外，老太太脸上总是挂满着微笑，无论经历过多少生活的磨难，都一如既往的坚强自信！
还记得我在西班牙的第一个元旦前夕，那天一大早她便起来打扮自己，边梳妆边哼着歌曲，那喜悦之情不用言表，快乐的音符给整间房屋带来了一股幸福的气息。随后她高兴地对我说：“按照西班牙的风俗，元旦前夜每个人都要准备12颗葡萄，聚集在城市的广场中心，然后伴随着倒计时的12下钟声，每敲一下就要吞下一颗葡萄，当倒计时结束迎来新的一年，你也要吃下12颗，之后便可以向来年许愿。这是我们的传统，希望也可以给你带来好运。”说完她整装待发，前往儿女家中与他们一起过节。但凡任何节日以及家庭成员的生日，她都欣然前往，她对我讲：“我们西班牙人也是十分注重家庭观念的，但凡节日都要和亲友相聚。”她总是不断地跟我讲她的家庭，对她来说亲人是她人生中最珍视的宝物。
每天晚上她女儿都会电话问候她，每当她的小外孙女和她通话时，她总是很甜蜜地笑起来，那是一天中她最轻松愉快的时刻，看见她像个孩童般微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原来天底下的老人都一样的，他们是多么需要关爱啊。做父母的总是牵挂着自己的儿女，这位西班牙老太太也不例外。她经常趁超市打折时购买一大堆肉食，却从来不吃，全部冷藏着，慢慢地塞满了一个小冰箱，因此我们私下里给了她一个绰号——“肉食控阿婆”。闲聊时我向她提到这个问题，她回答那些全是买给儿女的，当他们回来探望她时，就可以做他们最爱吃的烤乳猪了。在她说这些话时，嘴角上洋溢着满是作为一位母亲的幸福与骄傲，即使孩子不能常回家看看，作为母亲她也不会有丝毫抱怨，反而心中装满了一个母亲的爱。
她的生活也并不总是充满着欢快与幸福，有时不幸也会悄悄地降落在她身旁。那天我放学后，看见她在厨房中独自饮泣，一番询问后才知道她远在圣塞巴斯蒂安的妹妹不幸得了癌症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她不断地重复着她的妹妹是一个怎样的好人，为何晚年要受这般的折磨。她跟我讲她是多么希望能去看望她的妹妹，但因为身体不便，不能跟随子女一同探望，想着可能即将要阴阳两隔，老人眼泪不停地滑落下来，伴着她那布满沧桑与皱纹的脸颊，越发地让人感叹岁月究竟要在一个人身上留下多少生活的不幸与艰辛啊。看着她那颤抖的身体，不由得让我为她们的亲情感动，也因她感到一丝伤心。原本十分坚强的她，从没向病痛屈服过，也没向艰难的生活示弱过，这是她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哭泣，而且一连两三天都面容憔悴，让我们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驱散了寒冬的肃杀之后，迎来了久违的春的气息，天气渐渐变暖，她也增加了室外活动量。一天下午当阳光温暖地洒进房屋，老太太推着装满花盆的手推车兴奋地招呼我过来看她的“小生命”。原来她在中国商店买来了许多花种，准备将阳台装扮成花的海洋。说着就开始将花盆倒满培养土，把种子埋进花盆，然后我帮她把那些花盆搬到阳台。自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去照顾她的那些“小生命”，不断地浇水，时不时地帮它们挪动一下位置，好让它们充分接触阳光。自此她的生命中仿佛多了份追求，她精心地照顾着这些新生命，等待它们破土开花的那一刻。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突然兴奋地叫我去阳台看一个新生命的发芽，当她向我展示她的成果时，眼中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与憧憬。没过多久那盆出芽的植物长出了绿叶，又过了一段时间，城市里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鲜花，我放学后快乐地向她描述各种鲜花的姿态，当我们走向阳台想去呼吸一下洋溢着花香的空气时，一声幸福地尖叫让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盆植物上，不知道何时起它竟然有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在她的示意下，我们将这盆花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它仿佛是一种希望，一种新生，预示着在经历严冬后迎来了美好的春天，顽强的生命力，骄傲地生长着。
忽然我觉得这朵花特别像她，在经历了人生所有不幸与磨难后，依然对生命充满着感恩，对生活憧憬着，即使有再多伤痛，也要顽强地生活，也要灿烂地开放。后来我离开了她以及这座城市，转战下一个留学目的地，我不断地在想与她一同生活的这些时日里，她竟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教会了我要珍视生命，从中我学到了坚强乐观的生活态度。每当我想到她时，总会联想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坐在那盆盛开的鲜花前向我微笑，那笑容像阳光那般灿烂，如鲜花这般清香，令我回味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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